见我一直沉默的站着，茉莉有些不解，大概是觉得我还没有理解吧，她说道：“你就把虫理解为怪兽，程静业歌的机构理解为对抗怪兽的组织就好了啊。”
“那你和我呢？”
我问到，茉莉想了想。
“我是巨人哟，至于你嘛……肩负着世界存亡重担的男主角？”
语言暧昧的话说完，她又朝着我招了招手：“不说这些了，你得快点结束这个夜。”
茉莉仍然没想告诉我真相，我还是走了过去，看见了在茉莉脚下的“何花”。
她已经不怎么挣扎了，看起来极其的凄惨：嘴里和鼻子里都在不停地冒出血，瞳孔已经放大，没有了神韵，而胸口处也是凹陷了下去，一片青紫，看这样子估计肋骨已经碎完了，胸腔里一塌糊涂。
如果是普通人的话，这已经是致命伤了。
然而茉莉的脚仍然在她的胸口上用力。
“何花”的惨状让我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，大脑开始了熟悉的钝痛，从喉咙深处涌起了一种感情，一种没理由会出现的感情。
愤怒，极端的愤怒。
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暴怒，而且暴怒的对象是茉莉，在我回过头的时候，自己已经把茉莉推到了一边，茉莉也是一副惊讶的神情。
“小想你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
我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，而感到愤怒的同时内心某一处却又感到奇怪，总有种奇妙的违和感散不去。
仿佛愤怒的人不是我一样。想到这里我一下子就明白了。
一股悲伤的情感又涌了起来，脑袋里那个平时只会笑的声音开始了抽泣，感到愤怒和悲伤的是“他”。
我把“何花”轻轻的抱起来，即使是这样轻的动作，血也完全止不住地从她的口鼻中涌出来，茉莉在一旁看着我。
“你在做什么小想？那可是你的敌人。”
“我知道，可是我……”
我也没法完全解释我现在想要抱着“何花”离开的行动，总之只好先抱着她。
突然，我感觉到怀中的“何花”动了动。
她奋力的抬起头，望着我，眼里突然流下了泪水。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着何花哭。
以前的事我已经记不清楚，至少在我有清楚记忆的这一年来，我从没见到她有过任何失态，我安慰自己这只是虫的表现，不去在意那些眼泪。
脑袋开始越来越疼，那个家伙似乎是想让我救救“何花”，可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。
我轻轻地把“何花”放下了，茉莉微笑着望着我。
“好了，现在可以命令她把夜解除掉了吧？”
我准备站起来，去问茉莉该怎么做，“何花”突然拉住了我的袖子，我注意到，“何花”的眼里有什么。
她用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，充满了悲伤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现在，又想……杀了我么？你这个……”
“杀人鬼。”
她如此是说。
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，一下子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耳鸣袭击了我，我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。大脑在强迫我去理解何花的话，可我拒绝了，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。
茉莉突然拉着我退后了好远，模糊的视线中，我看到了何花缓缓地站了起来，望着我的眼睛里仍然充满着悲伤与愤怒。
她的背后出现了一对非常巨大的翅膀，等我的注意力被吸引，又转回何花身上的时候，她已经连身体都变了个样。
那是一只，非常巨大的……蝴蝶。
有着非常悲哀的蓝颜色翅膀的蝴蝶。
程静业歌突然叫了起来，她紧张地举起了手枪：“快离开！这家伙恢复原型了！”
程静业歌大概是想一脚踢开茉莉，不过茉莉避开了，接下来她又想来拉我，但是在那之前茉莉已经挡在了我面前。
她啧了一声，放弃了把我从茉莉这个危险的虫手中救下的想法，挡在了我们面前，向何花发射了十几发子弹。
然而那些子弹仅仅是射入了表面，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，何花似乎被激怒了，巨大的翅膀扇动，一股强大的冲击击中了程静业歌，她一下子就被击飞出去，撞到了一棵树上，然后就没了动静。
茉莉皱紧了眉头，拉着我逃过了下一波攻击，可似乎还是被擦伤了，左边手臂和肩膀的衣服碎裂，下面的皮肤也出现了类似于烫伤的伤口。
她拉着我躲到了岩石底下，握住了我的肩膀：“小想，现在只有你能够阻止她。”
她用手死死地按住了左脚，那里也受了同样的伤，皮肤变得通红一片，看起来比手臂要严重许多。
我已经有种快要受够了的感觉，我按耐住源自于我的无知的不耐烦，我大声道：“够了，说了这么多也没有告诉过我究竟该怎么办，你叫我怎么去阻止。”
“你说出来就行了。”她凝视着我，“你应该有过这种感觉，你告诉她，告诉她‘快停下’，那样就够了，你有那个权利。”
就这样？怎么可能，对于茉莉所说的“有过那种感觉”我是完全没有印象的，她说的太抽象，让人难以理解。
我感受到了一股讨厌的感觉，茉莉受了伤，看她痛苦的样子那伤口的肯定不简单，我选择了保护茉莉，抱住她，向一旁跳了出去，背后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。
何花在那里望着我们，蓝色的大翅膀扇动着磷光。我望了望在一边躺着的程静业歌，又望了望怀里的茉莉，她以惊讶的眼神望着我，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救她吧。
背后开始了如火烧一般的疼痛，现在我却不可思议地没有恐惧，我感到很悲伤。
“我”不想看到何花的这个样子。
她再次攻击了过来，我抱着茉莉跳开，却难以完全避开，最终我和茉莉都倒在了地上。
巨大的蓝色蝴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，扇动着，翅膀发出磷光，似乎是在向我告别一样，她想要杀死我。
我和脑袋里的家伙达成了共识，“他”不希望看着何花就这样舍弃人类的身份永远地堕落下去，我则是不想死。抱着完全不同目的，我和他做出了同样的决定。
【停下。】
大概这是茉莉所说的“感觉”？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，何花却无法动弹，僵在了那里。
我站了起来，仰望着蝴蝶，吸了一口气，和“他”同时说道：【变回去。】
她逐渐变为蓝色的磷光，然后缩小，变回了人类的样子，看起来胸上的伤没那么严重了，可仍然让她难以行动，虫应该是有一定程度的自愈能力的。
何花大概觉得我此时俯视着她的样子很令她觉得屈辱，充满憎恨地望着我，想要再次以人类的姿态攻击我，我再次命令了她停下。
她最终只有躺在了地上。
“已经够了吧。”
茉莉站在了我的旁边，这句话我大概是给茉莉说的，我看见她在笑，身上的伤口好像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，她是故意让我出面，才装出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。
“你可以告诉我我大脑里面到底有什么了吗？”
我语气冰冷，茉莉却踮起脚尖亲吻我的额头。
“你已经很努力了，我可以告诉你了，你是特别的存在，你拥有命令一切虫的权利，是王，换成虫来说的话……你是蜂王？蚁王？类似的东西。”
她就这样抱着我。
“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东西会在我的脑袋里？和我……一年前出的事故有关吗？”
我问到，她摇了摇头。
“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，我存在于这里的目的仅仅是引导你的觉醒而已——来，现在亲手了结这只虫吧。”
茉莉的话语一转，望向了倒在地上的何花，“他”肯定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，于是使用头疼来想要阻止我。
可我知道，地上的不是什么虫，她是何花，尽管身体可能已经不是人类，可她仍然是何花。
我不想杀她，我只需要命令何花把这个夜散去就行了。
何花拼命地撑起身来，想要反抗，我看到了她那短短的头发被汗水和血液濡湿，粘在了额头上，有些遮住了眼睛，我想替她把头发弄开，就向前伸了手。
一阵剧痛贯穿了我的胸口，然后才感受到了那声枪响。
我睁大眼睛往后看，现在里举着枪的人，是何叶。
其实早该想到了，按照程静业歌的说法，祖先被虫所影响过的人就能进入夜，那么何花都能进来，身为她双胞胎哥哥的何叶为什么不能？
茉莉焦急地抱着我闪开，何叶则是跑到了何花的身边，查看着她的伤势。然后朝我转过头。
“……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愿意下狠手。”
何叶从后背又抽出了一把枪，看起来样式和程静业歌的很像，不过仔细看其实就是程静业歌的枪，他用那两把枪都对向了我。
“我真的看错你了，黎想，我甚至觉得至少你不会是向其他的那些虫一样，可你竟然……你果然是报告里面说的那样。”
胸口的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，嘴里也是一片血腥，视线有些模糊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
“那你刚才是想做什么！”
何叶咆哮道，将我虚弱的声音完全盖了下去。
“你是想用自己的手亲手结束我妹妹的呼吸吗！你难道不是已经想要彻底杀死她了吗！”
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悲伤。
“其实我是知道的啊，何花已经变成了虫，可是……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。”
他扣动了扳机，子弹却打歪在了树上，程静业歌在最后关头撞开了他。
“你不要阻止我。”
何叶冷冷的说道，想要甩开程静业歌，她却先行抓到了何叶的肩膀，大声叫道：“别玩了混小子！给我想想《火虫之诗》，你不是背了么，想想现在的情况！”
何叶一下子愣住了。
见他冷静了下来，程静业歌倒开始焦急起来。
“灾厄的最后几章，‘星火所迷惑的少女被主宰制裁，无边之夜妄图围困其王，愤怒者举起火炬，其流光宣示着主宰的灭亡，自此，星光自夜晚中解放，点亮王朝灭亡之光’……如果黎想和报告中说的一样是原虫的话……他妈的想想不是现在的情况吗！”
程静业歌想起了这个内容，这小段是末日的开始，他们是不知道背了多少次。
“糟了糟了，我们只不过是想要试一试黎想究竟是不是原虫，现在难道是弄巧成拙了？”
何叶也开始了思考，一直支撑着我的茉莉突然笑了起来。
“真的，没想到到最后何花竟然能返回去吞噬虫的意识，她就是星火所迷惑的少女啊……没想到啊，然后身为原虫的小想的死亡会使夜彻底破碎，标志着末日来临的第一次虫涌就会发生……果然和‘命运’一个样。”
她突然低下头，对我轻声说道：“我是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然后她把因为失血过多而半昏厥的我轻轻地放在地上，站起来，张开双臂。
“接下来就让我们庆祝虫涌……庆祝虫的时代的到来吧！”
我视线所及的黑色天空中，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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